杜祥琬院士:我国中东部能源要发展“身边取”,提高自给率

“这张照片是我在天山拍的,海拔三千多米的冰川,本来是一片白,现在只有两个山谷里有雪,山上已经没有雪了,这就是气候变化的一个例子。” 12月22日,在2023 ESG与可持续发展论坛上,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工程院原副院长杜祥琬一开场就向现场的观众展示了一张自己拍摄的照片,揭示当前气候变化给环境带来的惊人变化。

气候变暖是当今全球共同面临的最严重问题之一,能源低碳转型,是目前被公认的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之一,在《零碳之路、减缓政策》主旨演讲中,杜院士从中国能源资源的真实状况、中东部地区该如何正确提高能源自给率,以及如何从长期的维度来看待 “双碳目标”等角度来探讨中国的减碳探索。

中国煤炭资源丰富,但也要居安思危

长期以来,“富煤贫油少气”是我国能源资源禀赋的代名词,但杜祥琬认为,大家对“富煤”需要一个清醒的认识,中国只是“相对富煤”。他解释说,中国目前探明可直接利用的煤炭储量为1710亿吨,现在每年大约能开发40亿吨,中国煤炭的储采比,约为40年,而跟全球比,我国人均煤炭储量占世界平均值的67%。

对此,杜院士认为中国切不可有高枕无忧之心,他提醒说,一定要认识到煤炭的“不可再生性”和“有限性”。

因此他除了强调一定要用好化石能源,尤其是煤炭,更倡导要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要坚持先立后破。而所谓的‘立’,就是要积极发展可再生能源以及核电,实现规模化和安全稳定供应,‘破’则是指逐步减退化石能源,而不是化石能源的退出。”他说。

在杜院士看来,立足我国能源资源禀赋,高效清洁地用好化石能源,同时高质量地发展非化石清洁能源将是主线和趋势,是我国能源行业转型的方向,是中国长远能源安全举措,也是走向碳中和的必由之路。

“拐点”不会自己来

发展之初,经济增长与碳排放之间存在线性关系,欧洲、美国等发达国家,在发展初期的曲线都符合这个规律,即人均GDP增加,碳排放也增加,中国目前正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但随着欧洲和美国经济的发展,情况发生了变化,即经济继续发展,碳排放却不再增加,“脱钩的拐点就是碳达峰,我们现在正在走向这一拐点,碳达峰是经济增长与碳排放增长脱钩的进步拐点。”杜院士说。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拐点?是经济发展到了一定阶段,碳排放自然就不再增加了吗?面对这样的疑问,杜院士解释说,当然不是。“这是因为产业结构的调整和能效的提高,是这两个因素导致欧洲和美国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必然会走到这样的时候,所以我国设立2030年的目标也是有根有据的。”

这个依据,除了有欧美的经验可鉴,底气更是基于自身具备转型的条件。目前中国可再生能源发展在全球领先,非化石能源装机已经达到50.9%,供应了全球50%的风电,80%的光电设备,2060年实现非化石能源占到一次能源的80%以上。中国新能源车全球领先,保有量1800万辆,占全球的一半。可以说,中国化石能源与非化石能源协调互补,安全降碳。

而且在世界上的燃煤发电厂中,能效最高的也在中国,杜院士举例说:“十几年前,我们1KWH用电需要消耗400g标准煤,现在中国燃煤电厂每300g标准煤可以产生1KWH的电力,现在能效最高的厂只要249g标准煤就可以发1度电。如果全国煤电厂都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平,用于发电的煤炭消耗量就可以减少10%,这将是巨大的进步,我们要把煤一步一步地减下来。”

西电东送可以作为补充,但不宜作为主流

中国的煤炭资源主要分布在西部和北部地区,水能资源主要集中在西南地区,东部地区能源资源匮乏,却用电负荷相对集中,能源资源与电力负荷分布的不均衡性决定了西电东送的必要性。

但杜祥琬对西电东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从经济性上来说,中东部应该提高能源自给率,而不是等待西部的支援,他说:“中国的中东部有丰富的可再生能源,首先要从身边取,不够再去远方要,西电东送不宜作为主流。”

当然这个建议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有不同专家做的科学计算支撑,天津大学和华北电力大学的专家,分别计算都得出同样的结论:同样1KWh的电力,东部自发电的成本比西电东送的成本要低。因此东部不但是能够应对消费者,甚至可以成为能源的生产者,也就是能源的产消者,“中国培养一大批产消者自发自用,东部电力的自给率提高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可能的。”他说。

河南兰考已经成功验证了杜院士的想法。兰考是我国农村能源革命试点,当地探索创新能源投资模式,构建多能互补分布式能源系统,用生物天然气、光伏、风电、地热取暖、垃圾发电等可再生能源,经过四年努力,现在能源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全面淘汰了薪柴和散烧煤,清洁取暖普及率从14%提高到99%,新能源发电量占全社会用电量的比重从21%提高到90%,全县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达到94%以上,农作物秸秆、畜禽粪便资源化利用率达到90%以上,农村人居环境明显改善,收入显著增加。

甚至杜院士还进一步提出,西北部本身有丰富的可再生能源,应该通过政策的引导,把东部沿海的产业逐步迁移,充分利用西部的电力。事实上,一些城市已经开始做相关尝试,比如内蒙正在改变传统的“挖煤卖煤、发电卖电”的产业结构,建设零碳园区,迎来发展的新时期。

碳中和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并不是终点

2020年9月,中国明确提出2030年“碳达峰”与2060年“碳中和”目标,简称“双碳”目标。

面对时间紧任务重,一些人急于求成的心态,杜祥琬提醒说,实现双碳目标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也是长达几十年的科学转型过程,需要深度管理科技创新、金融支持和企业参与。他还提醒说,对政策性很强的事情,要把握节奏,积极而又稳妥,既要防止一刀切简单化,又要防止转型不力、产能落后。

在他看来,碳中和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但也只是一个里程碑,并不是终点。“人类社会到2060年还要发展,未来社会要靠未来能源,从未来能源的角度,可以更好地理解双碳目标的意义和历史地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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