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App适老化现状调查：本想关弹窗却下载了大量无用App
“智能手机太方便了，随时可以和你们打视频，还可以看短视频、买东西，时间很快就打发了，可就是太卡了。”在北京工作的安徽人王辉前不久回老家看望姥爷，老人拿着手机对他说。
王辉随手点开一个App，发现页面底部全是广告，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关闭标志，一不小心没点上就显示“开始下载”。“姥爷一看没关上就慌了，手忙脚乱地点按，于是出现了更多的弹窗、下载了更多没用的App。”
近年来，为应对“数字鸿沟”，我国加快推动App适老化改造：在微信上用“大字号”模式聊天、看新闻，用“长辈模式”买车票、交电费……越来越多的“银发族”通过App享受数字生活的便利。
然而，《法治日报》记者近日调查发现，适老化模式的名称繁多，比如“大字版”“简易版”“老年模式”“长者模式”等；App内页字号小；广告多、弹窗不易关闭等现象依然困扰老年人，“银发族”专用App尤其是社交类App目前仍然缺乏。
受访的业内人士建议，推进App适老化改造，需立足老年人群体的实际社交需求，优化界面设计、简化操作流程，同时提供语音导航和语音输入功能，真正解决老年人的痛点，提升老年人的获得感。
弹窗多不易关闭
各类优惠券霸屏
为解决老年人使用智能移动设备时面临的操作困难等问题，工业和信息化部于2020年印发《互联网应用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方案》（以下简称《方案》），决定从2021年开始互联网应用适老化专项行动。《方案》公示了首批适老化改造App名单，涵盖新闻资讯、社交通讯、生活购物、金融服务、旅游出行、医疗健康等类型的手机软件。
今年9月以来，记者选取多款社交类App进行适老化模式试用发现，这些应用的适老化设计命名多样化，有“关怀模式”“长辈版模式”“关爱模式”等，但没有一个软件会在下载完成后首次打开时即刻出现弹窗，提醒用户可以进行“长辈版模式”的切换。一些App适老化模式切换在操作界面显眼处，比如右上角；还有些App则需用户自行寻找，路径较为复杂；更多App的“设置”按钮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图标，没有任何文字提示，老年人很难找到。
切换成适老化模式后，记者注意到，有些App只是加大了字体，其他功能并没有变化，也没有优化操作；有些App则剔除不必要选项，仅保留主要功能，使界面更加简洁，但这类App的页面设计较为简陋、显示商品服务少，老年人需要不停地滑动、翻页，才能找到所需内容。
也有些App的适老化模式将人工电话沟通放在第一位，深受老年人欢迎。比如铁路12306，在其“爱心版”中，最显眼的两个功能入口分别是“在线订票”和“电话订票”。
记者调查发现，还有一些社交App适老化模式里有不少“套路”。比如，有的App在页面布局上给老年人“使绊子”，一不小心触碰到“悬浮窗”进入广告界面；有的App页面“垃圾功能”多，各种“优惠券”霸占屏幕中央，有诱导借贷之嫌，返回页面时也不易操作；有些App适老化模式沦为“一张皮”，页面看似字体变大、设计简洁，但点击之后就返回标准页面；有些App仅在一级界面设置大号字体，二级界面又恢复了正常字号……
在北京中征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中华志愿者协会“老年维权志愿使者”张晓霞看来，适老化是我国大力倡导的一项积极利民举措，目前改造名单中的App取得了一定的积极成效，但App量大更新快，整体上适老化进程还有待加强。从企业层面来讲，缺少对适老化改造的持续投入，适老化并非App开发的核心内容，部分企业仅进行了初步改造，缺少对适老化问题的深度调研；从监管层面来讲，适老化规范缺失，仅有纲领性原则政策，缺少可供执行的具体规则，同时缺少相应惩戒机制，无法起到有力的监管。
“在适老化改造过程中，还存在许多难点。各公司改造标准不统一，对适老化内容尚未有统一标准，老年人群体面对不同标准、不同称呼往往无所适从，进而放弃使用；其次，改造内容不彻底与不完善，工信部发布的规范中明确提到，禁止适老化改造的App出现广告弹窗，但部分App会在二级窗口以其他形式出现弹窗，同时部分App的功能设计、功能词汇、术语等还是更加符合年轻人的使用习惯，老年人群体在理解上存在困难。”张晓霞说。
她认为，App适老化改造的监管和保障体系尚未形成也是一个问题，导致老年人群体易被网络诈骗、虚假广告诱骗，企业也难以凭借自觉性持续投入适老化改造。
老人专用App少
社交需求难寄托
运动打卡、今日穿搭、摄影大片……在某款App上，记者看到不少热衷于社交的老年人在上面发布各类动态。
这个App被称作“老红书”，操作比较简单：传好图片和文字，就可直接一键排版，调整字体，再配上风格相近的音乐，旅行风、运动风还是文艺风都轻松搞定。在其推荐广场，还能看到山水风光、高清花鸟图，各种诗词和文章也不少。
记者注意到，该App经常会发起主题活动，比如“最佳旅游路线”“春季写生”等，一方面能够吸引众多爱好者参加活动，发布活动主题图文等内容，另一方面以此为契机，组织有共同兴趣的网友在现实里一起玩，有同龄人做伴，也能慰藉生活的孤独感。
有老年人评价，该App可以让“银发族”表达自我、结交同好、学习提升，“在一定程度上找到了归属感”。
而在应用市场，记者发现，像这样受广大老年人欢迎的老人社交App少之又少，先前也曾出现过几款专门服务老年人交友的App，但运营不久后因各种原因都已下架。
为何老人社交App在市场上并不多见且很难长期运营？
张晓霞认为，社会大众对老年人群体市场的重视程度不够，中青年人群需求与发展仍是社会关注的焦点，我国逐渐从轻度老龄化进入重度老龄化社会，社会的关注与投入尚未提升到相应高度，社会资源投入不足。
“获取收益始终是App开发公司的重要目标，相较于年轻人群体而言，老年人群体对新事物的感知较为迟钝，更多开发公司尚未理清在老年社交领域流量获取以及现金变现的模式，致使App未能持续投入、更新。老年人线上行为与需求日益呈现出个性化、多元化、精细化的特征，App开发人员主要是年轻人群体，对老年人群体‘触网’的痛点洞悉不明，不能准确把握老年人更加精准化的需求，应用‘适老化’进程较为缓慢。此外，老年人婚恋被骗、保健品诈骗、电信网络诈骗等类型案件层出不穷，在一定程度上‘劝退了’部分老年人用户。”张晓霞说。
立足需求做设计
出现风险应预警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22年末，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28004万人，占全国人口的19.8%，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20978万人，占全国人口的14.9%，老年人口快速增加，将成为今后一段时间的新常态。
如何回应老年人的社交需求、推动社交App适老化进程，让更多老年人搭上数字时代的快车？
一位业内人士结合自己的经验告诉记者，对App的适老化改造应注意以下几点：
优化界面设计。老年人的视力和听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下降，因此在设计产品时要注意增加字体大小和对比度，使用高清图像和音频文件，避免使用过于花哨的动画效果，确保界面简洁明了。
简化操作流程。老年人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比年轻人要慢，因此在产品设计中要尽可能地简化操作流程，避免过多的操作步骤和复杂的操作方式。
提供语音导航和语音输入功能。老年人使用键盘和鼠标的能力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下降，因此在产品设计中提供语音导航和语音输入功能，能够帮助老年人更加方便地使用产品。
中国人民大学残疾人保障法律研究与服务中心副主任李静认为，现在很多老年人也在使用社交App，他们很愿意了解年轻人在做什么，有时候特效玩得比年轻人都要好，因此有些App只需在字体等形式上进行区分即可，内容上不用做过多区分。
“应做好调研工作，切实了解老年人在使用App过程中的具体痛点，要顺应老年人的需求、解决老年人的痛点，而不是迫于政策压力敷衍了事，要秉持问题导向应改尽改、不断优化，而不能只是做样子、走过场，无论是适老化产品服务供给，还是适老化内容呈现与功能设计，都要着眼于满足老年人的真实需求，提升老年人的获得感。”李静说。
她提议，在设计App时，要请老年人来体验从下载到安装使用的一系列过程，比如下载越简单越好，能够一键操作，字体和背景颜色怎么合适。只要是老年人使用的App，就一律拦截广告。投放市场前的验收环节，也应有老年人参与。现在很多App虽然有关怀模式，选择后字体会变大，但设置隐藏得特别深，对老年人来说找到很困难，应该把它放在App首页，或者进入App会有相关提示。
“政府层面应出台更为细致的政策规范，提供执行范本，增加相应惩戒机制，对于推动适老化不力的开发公司予以惩戒，设立奖励清单，对积极推进适老化的公司给予相应表彰。还要加强优质内容池建设，鼓励适老化内容创作，打击针对中老年的恶意诱导、骗赞、骗互动等行为，提升潜在风险私信预警响应，收紧广告策略，对违法广告零容忍，并且持续进行老年人关爱宣导，让老年人‘老有所乐’。”张晓霞说。
作者｜法治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守坤 实习生 陈昊铮